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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从古至今,人类文明出现过三种思维方式。第一种为顺向思维,单纯从人类的低级本能出发,注重解决眼前的问题,以满足人类在生存发展中对物质资源的需求,这种思维方式的代表是西方科学文明。因而在西方科学文明之中,唯物主义的科学和技术比较发达。但它是一种见一步走一步的文化,对于人生的终极意义问题、人类前途命运的问题,它只能交给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去想了。而这些科学家又靠不断否定前辈而变得伟大。虽然一代比一代伟大,但人类的前途却好像越来越迷茫,而人生的终极意义好象只能寄托在新发明带来的短暂快感之中了。因此,西方科学文明注重的是“行得通”,虽然很多问题仍然“想不通”。而“想不通”的问题必然会跳出来拦住去路,最终还是“行不通”,误入歧途是西方科学文明的必然结果。所以,跟随这种顺向思维方式是一条死路。
而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思维方式可以解决“想不通”这个问题,这就是逆向思维方式,它从人类的高级本能出发,反向地审视人的本能,注重的是人的自我反省,多种宗教都抱持这种思维方式。宗教对人生意义和人类前途的问题早就想得一清二楚,但对于眼前的现实人生却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人的各种欲望总以压抑为能事,其中尤以印度文明最具代表性。印度人对人类的前途想得很通透,认为人的归宿就是对神之国度的回归,现实的人生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过渡期,是为回归作准备的一段旅程。神的极乐世界才是生活的焦点,往生极乐才是归宿、才算回家,眼下的人生只能算是旅行。但问题来了,一个短暂停留的旅行者会有亲手建造旅馆的意愿吗?可想而知,这些思想通达者,对于现实人生不会投入太多,旅行者不会建旅馆,但他们却又实实在在地需要旅馆。因此,这种“旅行者”太多的社会,愿意建造旅馆的人就不够用了,大伙儿“旅行”的时候就只能住山洞或者睡帐篷,听起来高大上的苦行和苦修由此而诞生。
对现实生活没有适当的投入,必将受到生活的报复,过客心态是印度社会的基础设施总是相对地比较破败的根本原因。印度人重视神性而轻视人性,重视理想而轻视现实,重视灵魂而轻视身体,好高骛远而眼高手低,神庙多而厕所少,道貌岸然却营养不良。因此,印度文明看起来很有智慧,但却有“行不通”这个缺点。而既然是行不通的,就表明他们其实还是没有“想得通”,固守这种思维方式,是另一条死路。
为了避免沾染“标题党”的污名,作为“中华本土古典文化原创平台”台主的我得赶紧聊一下佛教那些事。话说佛教来源于印度文明,当然也属逆向思维界的翘楚。比如现在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怎样才能增加我们的财富?顺向思维者会想出一大堆切实可行的好办法。比如从事一份高薪的工作、结识一位有钱的异性、开办一家企业、创立一个品牌、发明一种产品,投资一些证券,购买一栋大厦,还有上市圈钱、操纵市场,甚至发动贸易、金融、军事战争,人类的办法多的是。而作为逆向思维者的佛教徒却从相反的方向思考这个问题:增加财富并不能保证获得幸福,还会因此而恶化人类之间以及人类与自然界之间的关系,从而损害人类的幸福。所以在一个变幻无常、充满痛苦的轮回之地,讨论怎样才能增加财富是一个无聊荒谬、不值一答的问题。只有皈依我佛,摆脱这个轮回世界,才是唯一有价值的事情。增加财富的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佛教禅宗六祖惠能著名的诗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佛教这种通过取消问题来解决问题的逆向思维方式。但是,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高明的宗教也有其难以克服的弊端。先不管人能不能往生极乐世界这个问题,一个人从决定往生极乐世界的一刻起,到他正式往生之前的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之内,还是不得面对饮食男女等七情六欲,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人生的水深火热。那个西方极乐世界的远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浇灭这个痛苦世界的近火。我们不能通过念佛来避免饥饿,也无法通过持戒来免除疾病,更无法通过参禅来扺抗侵略。也许有人会说,佛教还有以入定而获得神通的大招。台主的我跟你说,也先不管有几个人能获得神通,就算可以获得神通,那么在获得神通之前呢?是不是还是要以没有神通的肉体凡躯去为口奔忙,被情所困?问题还是一样的。
素食、戒色、放生、非暴力…等等极乐世界的生活方式和地球人类有点格格不入。思想上喜欢素食,而肉体却未必喜欢,所以素食者要大费周折地精心料理食物,企图骗过舌头对动物蛋白的本能需求。在食物充足的年代,素食者仍须跟营养不良作不屈不挠的斗争。而如果人们不能生下一些子孙后代,万一死后未能如愿往生极乐,灵魂要向哪里投胎呢?可见,就算从投胎转世的角度来说,戒色也不是明智之举。放生更是无可避免地发展成为对动物的折腾。至于非暴力,除非你能无动于衷地忍受别人对你的肉体、家人、同胞的摧残、奴役、侮辱,否则,非暴力这种佛国的美德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谈佛教就不得不谈一谈佛教所极力标榜的大慈大悲。慈悲之利,人所向往,但慈悲与残忍是相生相克的关系,慈悲太盛,残忍就要诞生,残忍至极,慈悲又将降临。就从佛祖前世投崖饲虎的故事说起:佛祖释伽牟尼的前生也是一位王子,有一天他到山里游玩,看到一窝老虎因缺乏食物而奄奄一息,王子慈悲之心发动,毅然跳下山崖,充当老虎的食物,救活了老虎。此事可歌可泣,让人慨叹。王子满足了自己的慈悲之心,老虎得以延续生命,但王子的父母家人惨闻惊变,痛不欲生,国人亦惋惜不已。此事可谓福祸相生、爱恨交缠、利害参半。再说近来越来越流行的放生仪式,令到善男信女们的慈悲之心逐渐演变为对动物的虐待和人们增加财富的手段。从前曾经有过这么一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这里可以再推而广之:对动物的仁慈,就是对动物的残忍。可见世上没有纯粹的慈悲,也没有纯粹的残忍,残忍无法消灭慈悲,慈悲也无法杜绝残忍,慈悲和残忍总是在互相转化。慈悲之心只是人世间的一极,就象阳光、水份和食物,不可或缺,但足够就可以了,太多反而让人受不了。对于泛滥的慈悲、爆棚的爱心,古人称之为“妇人之仁”(这种说法有歧视妇女之嫌,但台主的我觉得那只是古人歧视古代的妇女,跟现代的女士无关,请勿介意)。佛教将慈悲无限扩大的一厢情愿,只能带来无限的失望。非暴力、素食、隐忍、礼让等等手段所呈现出的单一性倾向,其实就是执着,这令佛教在实行上陷入到不能自由选择方法的境地。一个由观念、教条出发而不是由实践出发的人,实际上限制了自己的天赋本能,因而背离了生命的目的。所以,抱持逆向思维方式的人往往能逆不能顺,行为笨拙。
由此可知,以顺向思维方式为主的西方科学文明在方法上有其优势,但在人类发展的方向上是迷失的。而以逆向思维方式为主的宗教文明,在人类发展的问题上方向感比较好,但在方法上却又陷入到幻想之中。因此,人类社会被这两种相反的思维方式所撕裂和迷惑,两种思维方式所创造的文明成果不但难以整合而为人类服务,反而成为人类互相歧视、互相伤害的根源。那么,人类的智慧也就不过如此吗?人类的思想和行为就这样混乱下去吗?答案是:非也!好在人类还出现了第三种思维方式!
这第三种叫做对称思维方式,对称思维方式追求的是顺向思维和逆向思维的对立统一,它是中华本土古典文化的典型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的思考过程总是先将思考对象一分为二,然后再合二为一,并且在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中实现对思考对象的认识的不断提高,直至真理。在中国古人的眼中,人生、万物、世界、乃至宇宙都是对称的,比如男人和女人、白天和黑夜、太阳和月亮、春夏与秋冬,又比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等等。对于事物对称性的观察和理解,中国古人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因而在中国古典哲学里面,对称性的辨证思维方式成为了思想的基础。中国古典哲学的最基本元素——阴和阳,它们是对称的,从太极图里的阴阳鱼可以看到这点。还有八卦图、河图洛书等都可以明显地看到对称性。甚至中庸之道也是一种对称哲学,《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句话里头包含了静和动、内和外、先天与后天、情感与行为、主观与客观这几个对称的概念。《易经》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意思是要积极进取,满足人生的个体独特性需求,这属于顺向思维。又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思是要自省、宽容,满足人生的整体共同性需求,这是逆向思维。《易经》在这里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伟大的对称结构。在中国,有“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等俗语,也反映了中国人的对称思维传统。还有著名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段话,第1句和第2句是一组对称,第3句和第4句是第二组对称,第1、2句和第3、4句又成为第三组对称。对称在中国人的思想和行为中无所不在,只不过现在的国人并未在意罢了。对称思维整合了顺向思维和逆向思维的优势,也同时避免了这两种单向思维的缺陷。对称思维方式是一种最优越的思维方式,拥有这种思维方式的中国古代文明因而逐渐强大,至汉唐达至鼎盛,文治武功、科学艺术全面发展。但物壮则老、物极必反,对称性也主宰了历史——富足强盛的中国人不再满足于富强,希望追求更高的境界。随着佛教的传入,中国人发现了一个比现实人生的快乐更吸引人的西方极乐世界。从此,中国人染上了印度病,变得喜欢空谈玄妙高深的道理,对现实人生不再抱有最大的兴趣,退隐田园和修佛炼仙成为精英们的最高理想。当精英们都想着退隐修炼时,唯利是图、酒色财气的伪精英们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国家。随着佛教的行情看涨,道家和儒家也宗教化为道教和儒教以争夺市场。从此,中国的人民群众便和精英们一起,沉醉在宗教教条主义的空想乐园之中。崇尚空谈、脱离实际的风气,渗透到国人的性格里面。中国人慢慢地变成了成语“郑人买履”中那个宁愿相信一根绳子也不相信自己的脚的买鞋者。对于国防、贸易、发展科学和探索世界这些经世致用的实事失去了兴趣,对于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的人嗤之以鼻,而对于一劳永逸甚至不劳而获的理想境界则趋之若鹜。准精英们企图十年寒窗、一朝得志,草根商役则期望时来运转、一本万利。在社会的上层,空疏繁琐的书册汗牛充栋,在社会的底层,赌博算命的行当繁荣昌盛。唐诗宋词也逐渐出现了在《诗经》和汉诗里少有的华而不实、婉约和颓废,中华民族开始了千年的衰落,不断地被游牧民族侵犯和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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